[英] 蕾切尔 · 卡斯克
黄建树 译
⭐⭐⭐⭐⭐
摘抄
序章
- 孩子的出生不仅将女人和男人区分开来,也将女人和女人区分开来,于是女性对于存在的意义的理解发生了巨变。她体内存在另一个人,孩子出生后便受她的意识所管辖。孩子在身边时,她做不了自己;孩子不在时她也做不了自己。于是,不管孩子在不在身边,你都觉得很困难。
四十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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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性别已然成为一个精心布置、很早前便已布下的微型陷阱,我无意间走入其中,如今已经无法逃离。我身上仿佛被怀孕打上了电子标签。我带有女人味儿的一举一动正受到密切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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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本质而言,生孩子终究时一件孤独的事;参加为生孩子做准备的课程就像时参加为死亡准备的课程——诚然,我们所做出的每一点努力,都是为了去除生孩子这个过程的私人意义。于是,读完一定数量的小册子以后,我不再确定即将生孩子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穿着橙色运动装、拿着葡萄柚做示范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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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孕文化中,宝宝扮演了不同寻常的角色。它既是受害者,也是独裁者。这种生物注定只存在于其出生的那一完美时刻;此后,这个生物退化,衰败,变成罪孽深重的凡夫俗子,哭着返回了现实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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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难以忍受的,其实是我的隐私为大众所知,仿佛我家的门敞开着,陌生人在屋里翻来查去。又仿佛我被逮捕或被要求交代情况,被税务稽查员召唤,被隔离,被搜身。
莉莉·芭特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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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家具、照片和其他物件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所以让人难以忍受:站在那里,我感觉自己遭受了悲剧的猛烈攻击,仿佛正身处无可挽回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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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我们看。她的眸子像是晴朗的天空,眼神很清澈,从里面读不出赞赏、职责或其他情绪。我替她感到害怕。我们很可能不会去关心她。要知道,我们不一定非得是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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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生孩子的经历更像割了个阑尾,而不是大多数人理解中的「分娩」。若分娩这一人生章节失去了其字面意义,没给我带来黏着的痛苦,也没有实实在在的结束,恐怕我无法成为一位母亲;恐怕我将原地踏步,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手术而已,并置宝宝于不顾,也不多考虑她是怎样出生的,只觉得她是被送子鸟留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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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思考其他事情,我必须忘掉她。成功扮演一种角色意味着演砸另一个。母亲与自我之间的分歧没有我之前在出租车上想象的那样清晰:然而,这也算得上一种征兆;后来,即使在状态最好时,我也没觉得自己已进步到足以超越这个界限。我只学会了如何为两种状态制定规矩,如何保护两者间得边界。
肠绞痛与其他故事
- 这让我感到兴奋,要知道 ,宝宝睡着时,我可以同原有的生活重建联系,仿佛见旧情人一样。这种联系虽令人兴奋,但往往太过仓促。我在家里四处乱跑,不知该做些什么:读书、工作,还是打电话给朋友?有时我与这种快乐无缘,最终只能闷闷不乐地打扫房子,或站在镜子前努力辨别自己。
爱,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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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想到自己的孩子,我都会突然渴望为自己过去所有的无能为力作出补偿,用我希望别人爱我的方式去爱:满怀仁慈、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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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孩童时期的哈莉特没人爱。她的父母不太喜欢她;他们去世后她去投靠一位姑姑,那位姑姑也不太喜欢她。也许是因为她误以为自己在感情方面无所期待,才促成了她与含蓄的盖伊之间的婚姻,这又导致她余生也认为没人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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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父母的爱是一切爱的蓝图,那它也是一种对于自爱的重新演绎、修订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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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活下来,证明了一个事实,即我也被人照顾着;可我一再体会着抛弃与缺爱的意象,于是我忍不住去探究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如果我离开宝宝,如果我白天外出,如果她哭的时候我没抱她或拒绝喂她,会发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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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我猜想中的更受尊敬,更实用,更努力,可它也含有巨大的破坏力。之前我丝毫不觉得自己拥有那股力量;如今这股力量萦绕在我心头,仿佛有把枪在手边的抽屉里。我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宝宝,不惜时间、心情和能力,从不止息养育着宝宝,这一切都被人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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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宝宝时,令我烦恼的并不是爱,仿佛我不论去哪里,身后都连着一根绳子。真正让我烦恼的是当我离开她时,这世界还留有因我离去而带来的污点,于是不论我现在做什么,都必须减掉那些半途而废的部分。去电影院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它不再纯粹,少了些乐趣。我的存在似乎在一夜间有了物质价值,仿佛被撞上了出租车的计价器,它密切放映了我所作所为的价值。
妈妈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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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某个地方读到,将母亲和她新出生的孩子视为两个独立的存在是不合适的:他们为一个整体,一个复合生物,最好将其成为「妈妈——与——宝宝」,或许也可以称其为「妈妈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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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宝宝被设定成为一个完全可持续的部件。宝宝一生下来就配置了吸吮能力。与此同时,妈妈在怀孕期间就已经接到了「用法变更」的通知。她的乳房被征用并排毒:腺体和组织都开始了工作。等到宝宝出生,乳房就像是两个启动了红色预警的弹头。宝宝一吸吮,这台机器便突然活跃起来;乳汁神奇地产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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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把握地向她讲述起自己的生活已变成一场乱糟糟的梦,梦里全是喂奶与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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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其他女性从母乳喂养中收获了满足与幸福。难道我就不能像她们一样吗?
额外的狐狸
- 我开始飞快地重新体验自己在学习语言与理解故事方面的成长。给女儿读故事让我重新对表达这件事充满了渴望。仿佛许久之后再度造访过去常去的地方,我读了之前读过的书,那些我爱的书。重读这些书的时候,我发现它们有了些变化:它们包含了我此后学习的一切。
地狱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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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人们通常不会听到某个女人带着怀疑抱怨她的宝宝似乎不会离开,甚至连离开一晚上、让她睡一会儿的情况都不会发生;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去这么想,不会总这么想。我常觉得,人们若知道有孩子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们就不会要孩子了;我想知道,作为一种性别,我们体内是否存在某种进化论似的停止机制,去遏制我们表达的力量以及我们描绘这一话题的真相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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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哭得太多了,他们讨厌它。每次它不哭时,他们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很喜欢这感觉。这种情况不断发生,可实验表明,越来越难找到止住婴儿哭声的办法。很快,他们费尽心思,耗尽所有气力才搞定这件事。他们不能休息,不能依靠借助外界的力量。这项实验日夜不停地进行。这对夫妇必须安排好睡觉的次序与时间,这是导致他们争论的最主要原因。如果一个人外出,另一个人便觉得不公平,甚至连外出工作都被认为是简单且吸引人的选项。
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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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孩童时期读到的故事中,父母是离我很遥远的浪漫人物,他们常外出从事某些神秘工作,或晚睡晚期,在楼下举办盛大派对,孩子们则冒着危险靠着楼梯的扶栏偷听。通常这些父母都注定早亡,切死因悲惨,留下了明显未受影响的孩子去自由自在地展开华丽的冒险。这些故事的背后通常有个保姆一类的人物,她得是个热心肠,让人觉得舒服,如同一个毛绒地毯一样保护着家里每一寸地盘;后来她老了的时候,这张地毯又被卷了起来,存放在楼上的房间里:她既缓解了孤独与凄凉感,又神奇地解决了父母不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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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几个月后,我依旧觉得下列事实冒犯了我并引起了我的疑虑,就好像它们是某种陌生且卑劣的司法制度:我再也不能睡懒觉、看电影、在周六早读,我无法无拘无束地在温暖的夏日夜晚散步,无法游泳或漫步到酒吧喝上一杯。我失去了这一切,仿佛它们是我为换取做母亲的特权所必须付出的太过高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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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我之前从没见过这么多孩子,也感受不到性别差异,几乎见不到这些孩子的父亲。餐馆和咖啡馆满是女人,商店和公园也满是女人。偶尔可以在周日一大清早看到男人,他们不自在地推着婴儿车,在空荡荡的街上转来转去,可到了午餐时间,他们又消失了。
和睡眠说再见
- 在那些爱出风头、声称自己要么从未要么一直放任自己汉子大哭的人群中,也存在一个由犹豫不决、愚笨不堪的人组成的联盟,而我正好是其中一员。
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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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说我看起来气色不错,可我觉得自己遭人骚扰,被人窃听,就像一个微型芯片遭到了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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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她就像出自某本书,某本教科书,某本手册,我之所有开始读这种书,是因为生孩子让我首次有了一种貌似正常却完全莫名其妙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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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她并非鄙视和我在一起,而是因为她很害怕:她害怕城市,害怕城市的噪声、有毒的空气和种种危险,害怕迈步进入无法预知的地方;她也害怕亚历山大,害怕一旦离开了家的范围,脱离了她的控制,走出了她关爱他的那个熟悉的世界,亚历山大没准会做出些什么来。
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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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惊讶于做母亲的这种神话居然如此接近事实。我需要做她的母亲,与此相比,她没那么需要我的照顾。我想全身心地关注我的女儿,这种关注扎根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切断与它的联系。我发现,虽然我希望她能够独立自主,而实际上我所希望的,是自己不去依赖她,而这个愿望一直未能实现。你可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我想说。我为她提供的是我在生活中常渴望的东西:另一副让你专注、拥抱你、包围你的身体,或是用另一种让你再次与其融为一体的环境,可她不想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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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家庭构造中存在一些固有的保守主义,恰恰是父母将麻烦的领导文化强加给自己的孩子,因此,孩子一旦自己开始掌权,便会像政客一般,通过确保其艰辛且枯燥的衣钵来扮演他们儿时所惧怕的权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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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听人们说,因为自己做了父母,他们真能理解自己的父母了。这种情绪让我很不安,也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某种错误像疾病被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去。这感觉让我想要容忍我的女儿,直至我的容忍不起作用,因此岁月不会败给误解。我发誓要拥有这种别扭和不真实的感受。我发誓要结束这种继承关系,结束统治与被统治的历史,就在这里,由我亲自来终结。
笔记
就像豆瓣评论说的,这本书不过是一个女人刚为人母时的牢骚合集。但是我觉得更像是真实场景里,一个新手妈妈和我讲的故事,是我之前从来没听过或者很少听过的故事。她说除了怀孕时大家对自己的关心,还有怀孕时慢慢丢失的自我;除了孩子睡着时可爱的模样,还有半夜不能睡安稳的觉;除了朋友对孩子的夸赞,还有不能随便外出的无奈等等。这些都是很少听到自己妈妈或者别人家的妈妈说到的。
不论是女性更多承担养育幼儿的任务「成为母亲」,或是男性承担更多而「成为父亲」,我觉得是相似的,都需要付出和牺牲大量的时间、精力甚至是自我,放弃自己以前习以为常的生活,为小孩做出不可避免的退让。
会有人说,大家生完孩子都这样,但是你仔细想想会发现其实并不一样。承担养育幼儿更多的通常是母亲,但除了更方便喂奶之外,我没觉得母亲带小孩有什么优势。或许这本就是该双方共同承担的责任,却悄悄地无形的转嫁到女性身上。可能因为生了小孩,自己努力学习的技能被荒废,近在眼前的就业机会无情的溜走,可能还要承担「一天到晚在家还喊累」这样无端无理的指责!
我们的社会对于家庭的描述过于死板了,除了「男主外女主内」好像就没有其它合理的存在形式。这不仅是对女性的建构,也是对男性的建构。如果一个男生决定在家带孩子不出去挣钱,一定会被人说是吃软饭的。如果一个男性带着宝宝出去散步,也一定会被别人说闲话。也有可能会被家里人说你带孩子不就浪费了你大好的青春了。
但是女性就不拥有大好的青春吗?女性同样可以能够去职场打拼,同样可以去研究学术做科研,同样可以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况且女性已经因为生理因素要比男性承担更多的生育责任,更没有理由去限制去组织女性做想做的事。
一个家庭是需要双方共同去维护的,两个人只要明确了自己的分工并认真去付出,那就值得被尊敬和理解。孩子应该是两个人生活、情感的结晶,而不是父母或是社会交代下来的任务。生养小孩也不应该是以放弃一个人的发展为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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