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艾里克·克里南伯格 著

沈开喜 译

摘抄

• 有目共睹的是，这场独居生活的社会实验实际上是趣味横生的，与人们传统保守的印象相反，独居生活甚至并非那么孤立离群。
• 日益提升的独居比例总是当做是一种独特的美国现象，——就像文学评论家哈德·布鲁姆所说的，这是一种美国的“自力更生的宗教信仰”。确实，美国人长久以来一直以为自立自足而感到自豪。
• 那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大范围的独居人口的增长？毫无疑问，经济发展创造的财富，以及现代国家福利提供的社会保障，两者共同使这种新兴之势成为可能。
• 个人主义只有在得到现代最核心的社会制度——家庭、经济以及国家的支持下，才能成就所谓的”独立“和”解放“，这便意味着，所有个人主义者都拥有清晰的利己主义，并聚集起来以达成公共利益。
• 自由、适应性、个人选择，在现代道德准则中最受人们珍视。
• 女性地位的提升、通讯方式的变革、大规模的城市化，以及人类寿命的大幅延长，这些社会变革交互作用并为彼此的蓬勃发展创造了共同条件。
• 独居生活有助于人们追寻神圣的现代价值——个人的自由、对自身权力的掌控以及自我实现，这些都是自我们青春期起直到生命终结，具有极为重要意义的价值。
• 大量的公众调查表明，决定孤独感的并非人际交往的数量，而是质量。是否独自居住并不重要，问题的核心是人们是否觉得孤独。
• 社会调研的基本准则之一是研究者清楚了解自己对于研究课题的预判想法，但能超越这些先入为主的想法。
• 女性在就业市场寻找工作是这种自我实现的一个关键，工作赋予女性一定程度上的财政自主权，并打破了家庭对于她们的束缚。
• 城市公众生活蓬勃发展时会产生的景象：秘籍而多样化的社会环境中，陌生的人们彼此相遇，街道化作了舞台 ，全新的公共区域由此建立。
• 现代婚姻，越来越转变成一种“因与另一个人的亲密关系而获得情感上的满足”而建立并维持的关系。而当这种情感需求无法被满足，尤其是当婚姻进入困难的时期，人们愈发感受到维持婚姻关系也必须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离婚就是一个现成的选择。
• “但独处的能力是基于有其他人在场的独处经验而建立起来的，如果缺乏这种经验，则关注自我、自给自足的能力很难发展成型。”
•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人们独自躺在床上时，睡眠质量更好。”让婴儿睡在自己身边，对父母而言，是极具诱惑力的，有时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是为了孩子好。但这些父母是错的，“一个人睡对于婴儿来说是建立‘自己是一个福利个体’的认识的重要环节，他们将不再因为与父母分离而感到焦虑。”
• 独居生活中的烹饪需要培养特殊的技能——愿意用自己的时间、金钱和创造力，来满足自己所需的意志力。这是一个值得探索追求的挑战，因为那些学会了这一点的人发现，这一技能在厨房外也令他们获益匪浅，因为从根本上而言，这是一种关于如何照顾好自己的技能。
• 她坚定的认为，这个决定性的转折点，正是她搬出租住的公寓，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的那个时刻。这是一种心理和经济上的双重挑战，同时也非常重要，因为这代表着她不再等待一个男人加入她的生活，带领她进入下一个全新的人生阶段。她正以自己的方式，独立迈向下一个人生阶段。
• “一居室的公寓刚刚好，猫咪有自己的房间，晚上可以自己玩。”
• 现代女性已经从传统的经济剥削和性约束中被解放了出来，她们可以摆脱那些不被感激、不被重视、无报酬的家庭责任（即便今天这些责任仍然存在），例如料理家务和照顾他人，如今她们可以更关注自身的需求。
• 独居最好的地方是“我可以不用考虑其他人，放纵自己一些奇怪的小爱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 “当你独自生活时，生活就不再需要妥协，我做的事都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这么做，这完全是在宠溺自己，生活的一切都是关于你自己。”
• 时至今日，最迫切的社会问题已截然不同——我们不仅仅怀念家人一起看电视的日子，今天我们甚至只在自己的小屏幕上看电视了。
• “我所做的一起是给自己一个成长的机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各方面完全成熟的男人，实现自给自足和自我价值的体现。我要做的是学会成为我自己最亲密和最要好的朋友，爱自己，感觉到真正的自我价值和自我实现。”
• “我们很难组织起任何团体，尤其当他们没有共同的利益和身份时，就显得尤为困难。”
• 当我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我最需要的事情并不是约会。我有很多其他问题以及想要了解或尝试的事情，但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资源。
• 她一直相信，有保障地独自居住需要建立起一种“”家人式的友谊“，而这种友谊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彼此提供支持和帮助。
• 相对而言，女性更善于建立和维护人际关系，而相较男性，女性独自老去的可能性也更大，因为她们通常会比自己的配偶更长寿，老年妇女通常都不会与家人、朋友、邻居太过疏远，更不会与世隔绝地孤立起来。
• 许多老人已经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更在乎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这意味着要削减与某些她并不怎么喜欢的亲友共处的时间。
• 对失去个人独立性的恐惧感，以及对于自身越来越依赖于他人或其他机构的焦虑，都困扰这当代社会绝大多数的老年人，这种不安全感完全是来自于个人主义文化。因为当个体的尊严和完整性取决于个人主权的自我认知时，当我们意识到我们无法自理自立时，那便成为了最严重的屈辱感。
• 以历史的眼光来看，独居现象将长时间地成为 当代发达国家的特征
• 孤独是必须的，甚至有些时候，独居也是必须的——不仅仅是因为孤独令我们从亲密的社会关系的束缚中解脱了出来，而更重要的是，最终孤独能帮助个体培育自我、建立独到的见解，最终更为有效得重返社会。
• 孤独，一旦我们学会与之相处，不仅能帮助我们恢复自己的精力，也能激发我们产生更好的、共同生活的新想法，——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或者此刻我们正以什么方式生活，这都是我们最迫切需要的。

笔记

作者艾里克·克里南伯是纽约大学社会学教授，这本书就是教授关于单身社会的研究、结论和观点。

书名中的「单身」并不单只我们一般意义上说的男女关系上的单身，在这里理解为「单独生活」或许会更贴切一点。书中不仅研究了单身的年轻男女，还包括了有恋爱关系但未同居的人、离婚人士、孤寡老人等。作者用丰富的数据，给我们展示了一个这一现象，非常的直观，比如说：

1950年，400万美国人选择了独居生活，独居者占到美国住户的9%；今天，3100万人独自一人生活，独居人口占到美国户籍总数的28%。

单身人口中的多数，是1500万35至64岁之间的中年男女，而老年人则有1000万左右。18-34岁间的独居年轻人约为500万，而1950年时独居年轻人口仅为50万。

但是整本书又不是单单给你留数据，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案例、采访，对相关文章的引用等等，以及对观点的表达，能让我们跟着作者的步伐，一点点认识独居生活并理解其背后造成的影响和对当下社会的意义。

独居的原因

最早开始在格林威治村等地区开始独自居住的波西米亚文化倡导者们，无意中以先锋之姿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广受欢迎，并最终成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在古代，离开族群独自生活的大部分人是为了修炼、修行，让自己摆脱世俗，回归自然。然而随着社会发展，大都市提供了更好的生活保障，越来越多的人从乡镇向城市转移，「城市令每个人『首先可以自由地超越对于失去家庭生活的恐惧』」。在早期迁入城市的人群中，独自居住仍然是少数的，大部分人会选择向当地人租房子住或者搬到集体宿舍。

LGBT群体进入城市中加快了独居的流行，他们为了能够躲避社会的「偏见」，更愿意选择公寓式的住房。同时随着女性主义崛起，女性开始外出工作，有了一定的财政自主权。年轻单身女性更多地选择独自生活，这样可以摆脱来自社会、家庭、朋友的压力，同时保障了个人的隐私。已婚女性在生活上也逐渐摆脱对男性的依赖，当婚姻出现问题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婚」已经是常态。

时间推移到20世纪末，研究表明很多选择独自生活的年轻人在小时候就有独居的意识，「这源自一个历史性的变革：孩子自己的卧室」。在《婴幼儿护理常识》一书中指出「让婴儿学会独立安睡，这样父母们也能获得一些隐私和安宁。」这段时间出生的孩子，从小就在适应独自一个人，这使得在这批孩子成年之后，依旧更习惯独居的生活，这也导致了高校准备的单人寝室供不应求。

美国黑人中产阶级也是一个增长很快的独居群体，主要是因为黑人的工业就业减少以及大规模入狱导致的无法成婚的黑人男性增多，并且随着教育程度差异扩大，黑人女性学历普遍比黑人男性高，导致她们更难找到伴侣。

以上基本是独居开始流行的社会因素，但大家纷纷选择独居时也同样选择了面对独居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最明显的要属开始独居生活之前是否已经掌握了独自生活的技巧。

我们现在的社会已经不太需要你会自己做饭、修下水道之类的活，任何问题打开各类的应用就能解决。但在书中介绍的当时的美国，缺乏生活经验会让独居变得异常艰难。社交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人能做到不和任何人接触，书中提到社交占据了独居者除开工作外的大部分时间。成年人有两个逃不开的话题那就是「结婚」和「买房」。习惯了独居生活的人重新开始和人共同生活会有很大的阻力，女性因为生理原因，在这方面会更为被动。而买一套自己房子能让自己在面对婚姻时变得更轻松一些，女性购房者的数量的增长逐渐变成了常态。

独居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利，中老年人也需要面对独居生活的情况，这部分群体占到了独居人口的将近5/6，他们可能是因为离婚、甚至是伴侣去世而不得不开始独自生活。

这些人有的可以通过寻找新的伴侣来避免独自生活，但在二十世纪下半页，再婚率却出现急剧下降。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女性从传统社会的约束中解放了出来，她们不再视家庭为自己的一切，开始关注自身的需求和自我实现。在这之前，独居显得和社会格格不入，但现在独居的人可以通过多样的社交网络来认识新朋友，独居者不再被社会边缘化。离婚男性则更积极一些，他们仍会给自己安排约会，但「独居生活带来的乐趣和自由，令他们对进入另一段认真的两性关系完全失去了兴趣。」

独居的影响

独居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但同时独居也会危及个人本身。

对于成功人士而言，他们往往投入大量的精力在工作和社交当中，而独居就成了一种让自己暂时断开和社会的连接，获得短暂自我休憩的一种方式。他们没有经济上的压力，独居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而对于城市弱势群体，独居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这些人都正在努力摆脱自己沉重的负荷——滥用药物、犯罪记录、贫困、失业、疾病是其中最常见的一些，而往往，他们的问题还不止一个。」

独居对于这些人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这样他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重新在社会上站稳脚跟。这些人一般会选择住在单身酒店公寓里，虽然房间狭小，但这里能提供给他们一个简单的社交场所。虽然这样的生活不会令他们兴奋，但这样可以收到伤害和压力。这些伤害和压力可能是来自社会的，房东会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一个有前科的人；也可能是来自于家庭的，家人可能会因为自己曾吸毒而和自己断绝来往……

这些走在人生下坡路的人，可能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办法回到之前的生活。许多人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里离开了，直到尸体或是垃圾发出了恶臭影响了邻居才被人发现。政府会寻找和与他们相关的人来料理后事，但事情不会很轻松，到最后只能由政府统一为这些人安排集体葬礼。

在真正的「单身」人看来，这样一个独居盛行的社会算是好事吗？社会富裕让人们不再需要依靠婚姻关系来维持生计稳定，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乐单身」派，他们的生活中不需要恋爱关系，他们甚至还把2月14日情人节定为了国际「乐单身」日，影响覆盖四大洲40个国家。这些人「愿意与督促人们尽快结婚的文化抗争」，但同时他们也并不是打算一辈子单身下去，单身的状态是暂时的。

大量的单身人士慢慢地开始影响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的「单身」标签促使很多公司愿意针对这个群体推出定制的产品，他们被抽象成了一个重要的人物画像。比如书中提到的为热爱单身生活的定制的《一个人》杂志、提供了「保持单身的方法」专栏的网站、为单身人士谋求平等和公正的「取代婚姻项目」、作为单身人士公开自身身份的「单身戒指」等等。同时越来越多的政治组织看中了「单身」群体的影响力，为他们发声以求对自己的支持，虽然最终的影响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大。

随着老龄化的日益加剧，独居老人也成了不容忽视的群体。通常女性的寿命会比男性长，所以大部分的老年人可能都会要经历几年到几十年的独居生活。独居老人和独居的中青年的差别主要体现在他们独处的时间，老年人平均独处时间在18个小时左右，他们的生活不再像年轻时那么自在，他们外出的能力受到限制，身体的衰老也让他们容易受到疾病的影响。

同时老人们又不太愿意和儿孙住在一起，他们有着鲜明的个人主义，更愿意和他们保持一个「亲密的距离」，时常能见到又不必每天待在一起。对于那些没有孩子、行动不便、有精神疾病、极度贫困等的老人们更加需要来自社区、政府、公益组织等的帮助。

独居的意义

独居人口的急剧增加并不是一个社会问题，但它加剧了原本就存在的社会问题：老龄化、贫富差距和资源过度消耗等问题。面对大规模的独居现象，我们并没有很好的遏制的方法，但我们能够把注意力转移到帮助他们更好的生活。

养老院是很多老人生命最后的居所，但他们在这里却没有办法得到足够好的照顾。养老院的环境相对于自己家里还是要差很多，邻居也都是和自己情况类似的老人，这会导致养老院的资源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就少之又少了。美国政府甚至颁布了法案来提高养老院的待遇，但「护理不良的情况仍然能存在，而优良的养老院仍然很难找到。」特别是在市场主导的美国，有很多养老院是公司运营的，他们会为了更高的利润而降低必要的投入。

科技的发展稍微不足了一点这方面的空缺，护理机器人逐渐的应用到时长当中。它们可以代替护理人员全天候守在老人身边，发生紧急情况还可以及时向服务中心报警，但这也可能会减少老人们与护理人员的接触，使得他们陷入到更加「孤独」的境地。让机器连接医护人员和社会工作人员是很有必要的，就像网络一样，我们不能因为担心网络使得人与人的交流减少而不去发展网络，我们也应该发展机器让它更好得为我们服务，甚至是像大白那样的关怀机器人。

辅助生活中心是比养老院更好的选择，这里有大量的工作人员，能够全方面地照顾老人，当然价格也会昂贵很多。但即使是这样，辅助生活中心依旧供不应求。这里能给老人提供及时的服务、舒适的环境、配套的设置等，更好的生活让他们不至于像住在养老院里那么不开心，能「保持自己的尊严」。政府和非盈利机构也在积极探索这一模式，在保证服务质量的情况下尽量降低开发投入。

对于年轻人而言，单身酒店公寓是个经济实惠的选择，但它同样存在着很多问题，住户人员混在，公共环境无人维护等等。针对这些问题，改造后的「共同处所」项目让需要工作和不需要工作的人住在一起，以双方的互相帮助来保证基础的秩序。城市的发展规律注定它不适合大量人独自生活，但是最适合改造的时间就是现在。

我们目前的方方面面都没有做好迎接「单身社会」的到来，社会的发展无法逃避这一现象，和老龄化问题一样，它也亟待从各个角度去探索解决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