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半，我在睡梦中被我爸叫醒。虽然前一天已经提前讲好要3点多起床准备，我还是整个人感到非常不适。我的胃一阵恶心。我坐在床上干呕了几下，随便套了衣服无奈起了床。

我准备去洗漱的时候，我爸和我妈正楼上楼下忙活着，把昨天准备的东西都搬上楼。前一天杀了三只自家养的鸭子，一只9斤2两，一只8斤6两，一只6斤4两，妈妈姑姑奶奶三人一个下午就全部处理好。我以为，这种颇有「仪式感」的东西，是旧时家里贫困，为了能改善伙食才留下的，在不能天天吃肉的时候，能像这样整几只鸭子可是不敢想的。于是借着祭拜祖先或者为某某神仙菩萨过寿，总要准备点大鱼大肉的。

东西整整摆了两个大方桌，有猪头、猪腿、整鸡、整鸭、整鱼、手工鸡卷、水果零食五谷杂粮各个分盘分碟摆在桌上，猪头自然是在最中间。桌前挂着桌围，正中摆着香炉，两边的蜡烛已经点好。门外放着金炉——用来烧纸钱的。说是炉，其实就是一个半身高的油漆桶，中间做了隔网，下面还有一个透气窗。我家这边的纸钱有「金」「银」之分。「金」是一种在黄纸上放一张银帛，再用一种特殊的红色浆糊把银帛刷在纸上，浆糊干了之后就不粘了，便于堆叠。「银」就是把浆糊换成白色的。

胃里又一阵恶心，我干呕了几下，干涩的眼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可能是没吃东西胃开始反抗了。

我到门外去折金。「金」的形状偏方形的长方形，每叠的第一张还会印上诸如「出入平安」「万事如意」之类的图案。其实是可以直接烧的，但是直接烧的话会因为不透气，外面烧完了里面却还没烧透，纸钱就到不了那边。不知是前人就深谙燃烧的三要素，还是科学普及后大家才有的意识，「金」是要折了之后再烧的。

折法也很简单，只要将纸对折就好，但是中间不压实，就保留着空心。左手握着一叠的左下角，右手捻一张把右上角拉到左下角，左手再单用一个手指把角压住，右手接着捻下一张。以此反复就把一叠变成了一团。把折好的金铺在炉底，接着折下一叠。我不知道这一叠有多少，大概100张吧，像这样的大的小的尺寸不一的叠可能又有50多，就这么慢慢折着。这个动作我是很熟练的，打我记事来就开始折，这一算也有快二十年了。

我望着炉里的火光出神。我没指望着烧点纸钱就能一夜暴富，又或者升职加薪，又或者百毒不侵。暴富可能要靠富婆，升职要靠努力和运气，百毒不侵要靠戴口罩。想起前几天去宫里拜拜，我爸要我把口罩摘了，我说「口罩不比保佑靠谱多了，菩萨要你健康还会因为你戴着口罩就不高兴吗」。我想起武汉封城期间，江汉路的铜像都戴上了口罩，就该全国普及，给菩萨雕像们也都戴上。我爸在楼下点燃了炮仗，身子一哆嗦让我回过神来。我洗手想把折金时染上的红色印记洗掉，搓了半天都去不掉。

奶奶招呼都过来拜拜，她给每个人分了三支香。奶奶站在正中，其他人在她身后左右排开。奶奶嘴里念念有词，像是「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之类的，小时候还会说「学习进步」什么的。嘴里念完，我们跟着奶奶一起拜了三拜，然后我爸把香收起来插在桌前的香炉里。奶奶让我妈把大件收到篓里，仔细清点着数量，准备挑到宫里拜拜。我妈打趣我说让我挑过去，往年定是我来挑的。

不过我回绝了说「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我去睡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睡觉去了。胃里又是一阵恶心。